撒母耳記上十八1-16 只剩下嫉妒

前言

有一本書《神與性：聖經究竟怎麼說》，很喜歡舊約學者曾宗盛牧師所寫的導讀，他說：「聖經並非一本書，而是由許多時期的作者在不同社會處境下，經歷漫長時間所完成的書卷集成，最後成為聖經正典。這些作者以各自不同的觀點來描述對上帝的經驗，呈現出多種聲音，而非一言堂。」代表聖經絕不是只有一種觀點、一種答案，因此文化、歷史和經驗，都成為我們在讀聖經時的幫助，認識上帝不同的面向。基督是唯一的道路，但是怎麼走在這條路上，有很多很多不同的方式，當我們越專注聆聽越能發掘上帝的豐富。願上帝幫助我們一起來發現，並成為我們心中的喜樂。

掃羅只剩下嫉妒

大衛擊敗歌利亞，為以色列解除危機，帶來勝利，正式加入掃羅麾下，開啟從政之路，而且前期仕途一片光明。掃羅的兒子約拿單深愛大衛，那不僅止於普通的疼惜和欣賞而已，更像是一種兄弟之情，甚至可能比這還要濃烈，這件事被作者強調了兩次，整個十八章的敘事裡沒有人不愛大衛，他有著獨特的氣質魅力，所有人都喜愛他，是他晉升如此迅速的原因，從作者巧妙的文字編排下嗅出一絲端倪，大衛被描寫為做事精明，卻排在大家對他的愛之後，一般來說，是做事精明放在前頭，所以大家會愛他。可見不是因為他有才華而受歡迎、被愛，而且「做事精明」（v.5）在台語聖經被翻譯為「順利」（v.5）、「成功」（v.14），從這個角度可以理解大衛擅長於打交道、與他人建立關係，各方面事務都有人脈能夠協助，他的交友廣闊使得他沒有事情喬不攏，他會找對資源，藉著朋友幫忙，事情都能順利完成。

敘事突顯出兩位王的不同之處，掃羅在掌握權力之前，顯得唯唯諾諾，抗拒登上寶座；而大衛則完全相反，充滿活力，在眾人注視下也相當自在，天生舞台型人物。敘事沒有刻意表明兩人的落差，無意做出好壞的價值判斷，因為我們知道其實兩人大同小異，沒有誰的信仰比較高尚，兩人都看重權力甚於上帝，不過，至少大衛還懂得反省和悔改。相較於大衛，掃羅在敘事裡明顯較為黑暗，所有人都喜愛大衛，除了掃羅之外。其實掃羅的心境有點複雜，他不是不愛大衛，而是又愛又恨。陰鬱的掃羅將受人歡迎的大衛視為威脅，依各方面條件來看，大衛比掃羅更受人愛戴，是篡奪王位的最大潛在危險份子，尤其當大衛凱旋，民眾跳舞歡呼：「掃羅殺死千千，大衛殺死萬萬。」（v.7）掃羅內心激起對大衛的敵意，沒有對上帝的敬畏或感謝，他表現出極度的憤怒，只剩下嫉妒。

生命剩下些什麼

掃羅是失敗的人，無庸置疑。他會猶豫恐懼、推卸責任、心胸狹隘，經不起比較和批評。不過，一個人的失敗不等同於他的罪惡，上帝放棄掃羅，並非掃羅私生活不檢點、缺點很多，而是他只嚮往自己榮耀的「神性」，否認自己軟弱的「人性」，也就是說，他要掌握權力與緬懷過去成功的那一面，忘記這都是從上帝而來的賞賜，驕傲使得他混淆自己身份，表面的謙卑和敬虔，無法建立與上帝真實的關係，這表現在他和他人的關係，也在與上帝的互動裡淋漓盡致。他的問題是不相信上帝的應許，不信上帝會堅固他的王位，處心積慮地靠自己雙手維護王位，長期的疑神疑鬼讓他情緒低落，引發精神疾病，敘事詳細記錄掃羅的變化：「次日，從上帝來的邪靈緊抓住掃羅，他就在家中胡言亂語。」（v.10）精神疾病，不是罪惡，也不是懲罰，是掃羅想取代上帝而把自己逼瘋，明明可以祈禱倚靠上帝，結果他內心只剩嫉妒，腦海想的全是如何除去眼中釘，他雖然是上帝子民的君王，但是他的思想或靈魂卻沒有在上帝這裡，沒有半點良善或慈愛。

我們都有覺得自己無能和沮喪的時刻，但是生活中的失誤不能被看作罪，真正的罪是我們不承認自己需要上帝。換句話說，跌倒、失敗才是人類的日常，我們不會因為接受洗禮成為基督徒之後就比較聖潔。然而人總是記得自己「榮耀」的面向，像掃羅一樣只看得見自己的「神性」，因為失敗實在太過羞愧，令人不自在、沒有安全感，把失敗聯想為得罪上帝，要有聖潔無瑕疵的生活才會討上帝歡心，當然，這是要努力追求的目標，可是也不能因一時失誤而只注意自己的無能，進而情緒低落。

掃羅太看重自己，以致沒有信靠上帝，這是他的驕傲，其背後往往是自卑，我們能感受到他內在隱藏著焦慮又特別敏感，想透過掌控獲取安全感。驕傲叫人以為不用靠上帝，而自卑讓人喪失跟隨上帝的勇氣。因此，掃羅真正的問題是沒有想過倚靠上帝調整自己，沒有期待上帝改變。當他聽見眾人讚美大衛，他的心裡沒有存著祝福或欣慰，反倒滿腔怒火。某個程度來說，也是羨慕大衛有才華、受人仰慕。這是一面值得反省的鏡子，羨慕別人的生活，如果沒有去調整、消化，很容易點燃嫉妒的火苗，生出怨恨的大火，會燒盡我們對上帝的信心、愛心及盼望，看不見恩典，凡事怨天尤人、憤世嫉俗。上帝不是生命裡的選項，容許苦毒、憤恨侵蝕靈魂，到頭來，生命還會剩下什麼？

倚靠上帝可以是第一優先

掃羅只剩下嫉妒，其實可以是個警訊，如果他能回頭尋找上帝，那麼結局可能會不一樣。值得注意的是，他難道沒有發現自己不對勁？意識自己可能生病了？精神、心靈上的折磨，讓他產生扭曲性的變化，敘事提到他被邪靈控制，不停自言自語，掃羅容許自己浸泡在有毒的思想和環境裡。用不同角度理解，環境有時不是自己選擇、也無法改變，唯一能做的事，只有堅定相信並倚靠上帝，仰望祂帶來盼望及改變，不論痛苦或歡笑，都能體驗祂的信實。顯然掃羅沒有選擇尋找上帝，生活在危機中的人很容易失去耐性，想尋找一個能夠迅速解決問題的辦法。「等待」通常被排除在外，「祈禱」也不是第一優先。牧師有個痛徹心扉的領悟，前不久開車去花蓮，想著快點到目的地就能休息，不自覺就踩緊油門，「危機中的人會失去耐心，想要迅速解決問題。」下場就是超速罰單一張。明明可以停下來休息再上路，卻執意想著靠自己的想法、技術，以為絕對穩妥的時候，很可能現實會狠狠賞你一巴掌。換個角度來想，生命何嘗不是如此，我們可以選擇停下來尋求上帝，祈禱、靜默和等待，結果通常會像掃羅一樣，照著自己的方式解決生命中的問題。

大衛在旁侍奉、彈琴安撫煩躁的掃羅。即便如此，掃羅沒有因此而平靜或舒壓，反倒嫉妒讓他萌生殺意，甚至直接做出攻擊行為，朝著大衛投擲兩次標槍，想射穿大衛的身體，釘在牆上。大衛兩次皆反應迅速閃過，照理來說，會是大衛懼怕掃羅，但是敘事紀錄完全相反的情緒，反而是掃羅懼怕大衛。擁有權力的掃羅能操控別人生死，卻沒有辦法運用權勢致大衛於死地，因為這會引起爭端，畢竟大衛此時正出風頭，貿然殺死被人景仰的英雄，沒有正當理由會引發民怨，甚至革命抗爭。有趣的是，因為我們已經讀過整卷撒母耳的敘事，能以不同角度審視掃羅的作法，其實他與大衛的方法如出一徹，將想要除去的麻煩人物派往戰場，只是大衛的手段明顯高明一些。到目前為止，作者小心翼翼地處理兩人之間的糾紛，注意到一個細節，大衛沒有過多表現任何情緒，別人歡呼時，沒有他的笑容；掃羅生氣時，也沒有他的擔憂，這個人沉著冷靜，的確令人害怕，因為不知道他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，不過經文倒是點出一個重點，就是上帝與大衛同在，或許這是他從容不迫的原因。

福音是上帝與我們同在

上帝與大衛同在，不是因為大衛的信仰比掃羅更好，也沒有比較特別，沒有更加正直、公義或良善。而是上帝與每個人同在，只是掃羅視而不見。信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如果我們可以戰勝所有屬靈的考驗，反倒會將上帝推開。大衛在曠野時有時間發呆、思考，懂得與不完美相處，接納自己不夠好的部分，不需要成為別人，探索自己的慾望，不用因為自己沒有而羨慕別人。大衛不僅是牧童、將來的君王，也是位會自彈自唱的詩人，為人熟知的詩篇廿三篇，傳統被認為是大衛編曲填詞的詩歌，第一句就寫出大衛的信仰體會及神學觀：「耶和華是我的牧者，我必不致缺乏。」大衛沒有頂著神聖光環，他只是明白上帝的應許，知道困難時該向上帝求助。

可能這時的大衛還會自我反省，他沒有誇耀自己的戰績，沒有停留在過去的成功，也沒有將往日美化。這提醒我們一件事，我們若有美好的過去，那是上帝的恩典與榮耀；若過去是有跌倒、污穢，那也要相信上帝的慈愛與接納。上帝的同在代表我們得以信靠上帝且做真實的自己，而我們要做的，就是時常省視自己內在的「老我」，是怨恨、嫉妒與恐懼。祈求上帝幫助我們，將自己交託在上帝手中，靠著恩典來轉化，芬蘭信義會牧師愛若·霍維寧說過一句話：「沒有爭戰的地方是貧乏的，而沒有憂愁和眼淚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勝利。」他所指的我們如果從未天人交戰過，信仰是貧瘠的，如果我們未曾為生命的議題憂傷、為生活流過眼淚，那麼即便一帆風順，也不值得慶祝。福音是在爭戰時，我們不會一個人，因為上帝與我們同在。耶穌說：「健康的人用不着醫生，有病的人才用得着。」（馬可福音二17）與自己爭戰，就是認識自己的缺乏，明白自己是病人，需要基督這位醫生。我們的病症中最嚴重的是失望，會失去信心，只有驕傲的自我中心，最後只剩下嫉妒，忘了上帝豐富的應許及供應。愛若牧師說：「我們需要空氣。」不僅是指單純的呼吸，是要我們敢於從忙碌的節奏裡抽身，在一段時間裡安靜、休養，吸進上帝的誡命、聆聽上帝聲音，對生命才有所益處。

結論

上帝的話語具有創造性、有影響力，不需要任何外在因素來提昇上帝話語的作用，也不用以任何外在包裝來裝飾上帝話語，試圖吸引人注意，上帝話語本身就包含上帝的力量，能在人的心裡產生信心、愛心和盼望。上帝的話語幫助我們面對自我。西班牙有座聖佩羅德教堂，所有的廊柱都整齊並排，但是就有一處是三根扭曲在一起的圓柱，不協調又不完美，破壞整體氛圍，卻讓每個進到教堂的人能思考，教會能容許這樣的不完美嗎？基督容許每個不完美的人成為祂的同伴，而我們面對自己內在不完美的本質，我們並沒有比較高尚，但是有上帝的接納，讓我們能脫離驕傲和沮喪，只要我們明白上帝的恩典、饒恕與慈愛，就會知道上帝與我們同在，我們的痛苦會轉變為喜樂、失望軟弱會變成勇敢，上帝同在並不取決我們的信仰多麽好，而是祂的應許，我們憑藉這份應許，堅定地世上生活，活出謙卑的美德，跟隨上帝，是在自己空虛、無用時，知道自己並非毫無瑕疵的聖人，而是被上帝所愛之人。

林布蘭所繪《掃羅與大衛》